林星火等在那里接应着。

张主任从车兜里跳下来,军大衣都给寒风吹透了,伸着冻僵的双手就来跟老支书握手:“陈支书,多谢!多谢!”就给了人家大队几天时间,真不是县里诚心难为人。

贺庆跺跺脚,低声说:“那起子人闹得很不像样,真叫他们戳哄起一大批学生和年轻工人,要再不迁移,恐怕就给堵那边走不了了!”一群人闹哄哄的要拿人游街,定下的头一个对象是解放前松县的大地主。可这县里能拎出来斗争的也就有数的几个,贺庆他们生怕这群娃脑子快再想起县边子上还有劳改农场这回事,一点不敢耽搁就叫小陈报信来了。

张主任搓了把脸,望了一眼依偎在车斗里不敢下车的老者们,心下一酸:“能叫咱们社员帮忙挖些地窝子吗?”没有泥巴房,有个能遮风挡雪的地窝子也成,熬过去这一冬他再想办法。

黄大壮一愣,这才想起小陈急着赶路又累又冻给放倒了,昨晚上就起了高烧,现在还起不来身,怪不得领导不知道河谷那边的屋子已经建好了呢。

“河谷地的屋子起好了。”黄大壮不会跟领导表功,只干巴巴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么快!张主任听后没来得及高兴心先凉了半截,忧心忡忡的思量这样的泥草房能不能抗住接下来的大雪?但他也知道这边给的任务太急太重,半句质疑的话也没说。

时候不等人,张主任让司机赶紧搀下车斗里的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高大瘦削的老者率先跳下了拖拉机,随后帮着司机接人,这时不咸屯的三人才发现车斗最中央还有两个用军大衣裹着的五六岁的孩子。

黄大壮赶忙上前帮忙抱下孩子,顺便帮忙把那些瘦弱的跳不下来的老人也给抱下来。

这些人的行李少的可怜,除了把棉的夹的都给穿在身上的衣服,每个人手里只有个小小的草编的兜子,连打补丁的包袱皮都没有。

“铺盖之后我再想法子运来。”张主任道,铺盖忒占地方,这一辆拖拉机根本装不下那么些人和行李,再调一辆的话就太显眼了,其实下回送行李的时候张主任都不能再调动汽车了,估计只能用马车悄悄的运送。

看这群人的模样,就能猜到那些铺盖得破烂成啥样。老支书便道:“咱们大队仓库里还有替换下来的老棉花和早些年积攒的毛毡子,能暂时抵用抵用。”农家人都俭省,就算今年棉花丰收,大家也不舍得把那些灰突突结块的老棉花胎白扔了,稍微好点的各家都给利用起来了,最孬的给集中堆到大队里了,想着能填到草编的帘子里挂在集体屋子的门窗上使。

老头说的“暂时抵用抵用”的意思自然是做了好的再给换下来。张主任却以为是暂时借给使一使,即便这样他就很知足了,握着老头的手一个劲道谢。

老支书没再多说。他还得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被冤枉的好人,不咸屯从建村起的老规矩就是“有贡献才能落户”,这些人虽然用不着分宅基地,但也得有付出才能配得上新铺盖。

五十多口子人相互搀扶着站在风口上,张主任等都看老支书,等着他的安排。

新大队部那边的大钟被王会计拉的响彻整个村庄,这意思是他把社员们都召集到大队部了,让这边赶紧办事。

“小林?”老支书问。

林星火点点头,打了声呼哨,不多会儿大伙就都听到了蹄子踏地的声音。

张主任就看贺庆:“不咸屯大队养了很多匹马?”不过这地方原本就是曾经大地主养马的山窝子,他们公社现在还叫放马集呢,有几匹马倒也不算太奇怪。

可不是马!马能有这声势?

贺庆倒是见过驼鹿拉车,但他上次来的太匆忙,压根没能坐上去体验体验,这会子听见了眼都亮了,催着张主任:“老张,走走走,给你开开眼!”

“这?”张主任看着八匹健壮高大的驼鹿拉来的架子车,拉住兴头头就往车上坐的贺庆,他活到这把年纪,真没见过能用这种烈性的大家伙拉车的。

“把式呢?”赶车的人呢?

“哪来那么多疑问!”贺庆翻个白眼,催着大家都赶紧坐上车。

头鹿灵性的打了个响鼻,排成一行的驼鹿就开始慢慢加速,鹿蹄轻快的踏在土路上,竟然稳得很。

鹿车跑起来后,连缩在军大衣里始终没吭一声的两个小娃都伸出头来好奇的看,贺庆揉揉他们小脑瓜,给林星火三人介绍坐在头一辆架子车上的人。

原来这两个娃娃竟然不只五六岁,大的那个将满九岁,小的也七岁了,一个是老宁的亲孙子,一个是老宁侄子的遗腹子,因为营养跟不上,才长的又瘦又小。老宁就是方才第一个跳下车的老者,他算是第一批被下放到干校农场劳动改造的大干部,独子也受他牵连被调到西疆最苦的地方戍守,随后儿媳与儿子划清界线,还将刚满三周岁的孙子托人给送到了他身边……侄孙也差不多的情形,但侄子死在南边边境后,前侄媳曾写信讨要过这个成了烈士子女的儿子,老宁硬气的很,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