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晶扑闪扑闪地,像小鸟抖颤的翅膀。

穆俊卿有些不解地看她,看了一会儿也跟着她笑,笑了一会儿又追问:“你告诉我吧,我还有一袋糖,分你半袋。”

“我告诉你了,你会后悔分我半袋糖的。”林雪君最近爱上了馒头蘸白糖,越吃越甜,越吃越香。

她早就觊觎他的白糖了,但这么容易就换来了,怕他要后悔得扼腕。

那可是他千里迢迢从家里背过来,在这荒僻边疆,特别特别贵重的白糖啊!

“没事,我就当献给人民的兽医了。”穆俊卿戳了戳眼镜框,认真道。

他仍看着她,等她的答案。在她歪着脑袋拿眼睛瞄他,想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时,再次认真道: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治的,我明天早上就把半袋白糖给你送到知青小院。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回去给你取也许。”

“哈哈,不用。”林雪君说罢,又怕他误会她是不想要他的白糖,忙追加道:“不用现在去取,你明天给我就行。”

明天早上她就可以和衣秀玉喝着放了白糖的米粥,吃着馒头蘸白糖,配着咸菜卜留克丝儿了。

光想一想都觉得美得很!

“那你说吧。”穆俊卿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就快到的知青小院,搓了搓手,探头将自己耳朵凑了过去。

林雪君清了清喉咙,这才凑近他,喷着热气小声道:“小羊羔身体其实没什么毛病,它之所以不吃奶,不是它不想吃,而是它每次去吃奶,鼻子就痛得厉害。”

“它鼻子为什么痛?”穆俊卿将自己从帽子下钻出来的卷卷毛塞回帽子,挠了挠被那撮卷毛搔得痒痒的眉毛,睁大眼睛追问。

“因为它在棚圈里玩的时候,不知道是从羊妈妈的饲料里,还是哪里,拱出一颗麦芒。麦芒脱水晒干后,变得更硬了。被剪断剪短后,断口处的小刺比鱼刺还硬还尖。它被小羊羔拱进鼻子里,麦芒卡在它鼻腔的软肉里。小羊喷鼻的时候,把它卡得更深了。它虽然还没有把小羊鼻腔戳破,但是每次它仰头去喝奶的时候,鼻子一挤压,麦芒都会刺得它很痛很痛。次数多了,它就不敢去喝奶了……”林雪君双手揣在袖口里,站在雪地中不时跺脚,笑呵呵望着穆俊卿,慢慢讲出小羊不吃奶的道理。

她用针灸用的最长最粗的针,将麦芒从羊羔鼻子中夹了出来,现在正攥在手心里呢。

“……”穆俊卿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雪君,听到答案后的他,好像更震惊了。

“你答应了要给我半袋白糖的,可不能耍赖。”林雪君说罢,朝着他摆摆手,便大步跑向知青小院。

她跑到门口时,回头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又笑起来。

那串笑声渐远,之后被关进门内,听不到了。

穆俊卿转过头,望着知青小院,忽然也低低地笑起来。

林雪君敢确定羊羔没别的毛病,能查到羊羔鼻子里有问题,也是她的能耐。

别人不懂兽医知识,就不敢确认羊羔其实很健康,那搞不好就要开始瞎治了。

这不就是知识的另一个作用吗?

排除法排除掉了其他病,才能专心去找病症之外的问题,这也是兽医才能做的嘛。

穆俊卿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用半袋白糖换来的答案很不值,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进而,他又想到如果不是林雪君发现羊羔鼻子里的麦芒,哪怕是这样明明没生病的羊羔,最终也还是会活活饿死。

牧民们到最后都不会知道,羊羔的死其实只不过是因为那一截小小麦芒。

林雪君仍然很厉害。

他想起林雪君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向小羊羔时的表情……

她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是……他自己呢?

穆俊卿缩起脖子,低头顶着风,走向男知青们住的蒙古包,开始思索自己未来的方向。

耳边风声呼啸时,他隐约好像还能听到林雪君的笑声,便忍不住回头去看。

知青小院逐渐变得远了,玻璃窗内亮的灯也幽幽得,越来越黯淡。

走到蒙古包前时,穆俊卿忽然有了些想法。

顶着寒风,他埋头绕包走了好几圈,那些想法越来越明晰,逐渐从一个念头,变成了执行方案。

他开始隐约知道要怎么办,要朝着哪个方向走。

在林雪君未参与的时刻,她的选择,触动了身边人,给了他启示,成了他人生中重要的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