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的任务很艰巨,负责搭戏台子,木剑挂在腰间,想了想,还是背在背上,这样操作方便,本一直被他用棉布包好的木匣子,可算是露了回脸,哪有轻易放回去的道理。彼时已晚,殿外仍然热闹非凡,好些人戴着面具,有狐狸的,有青牛的,也有猴子的,黎阳感觉不是在逛庙会,而是在参加祭祀。

黎阳将酒水搬到台下,主坐有九把椅子,都说开门接客,摆的是八仙桌,这九张古怪的木质交椅让他升起一丝好奇,正愣神,胸口一痛,拇指大的鹅卵石恰好不好的嵌合在他怀内,美妇人坐在门槛上,露出半截大腿,笑道:“真是个呆子,愣头愣脑。”

黎阳岿然不动,继续搬酒。

他想明白了,此妇人,对他有敌意,要不然俾儿也不会在另一端穿着华丽异常的服饰吃糖人看戏。

放在此前,他早拿木剑削她了。

黎阳目光稍稍上移,避开对方的胸。

美妇人面容好看了几分,跨步起身,罗群撇开,大腿明晃晃的,顺势从腰间抽出细长的烟斗,道:“良玉若没人打磨,终究只是顽石,黎小二,你就偷着乐吧,别人到这儿成了养料,不是命丧于此,便是魂飞魄散,你不仅能参加庙会,还能喝着百年水精酿,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黎阳拱手一拜,这时候应该修闭口禅,百般言语不及沉默。

“无趣。”

美妇人绝了逗他的心,朝殿内走去,俾儿小心翼翼的舔着糖人,还算给黎阳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当着他吃。

后半夜戏台子总算搭建起来了,占地颇大,多亏了刚才的黑脸汉子,要不是他,单凭黎阳,不知得弄到什么时候。

来往的宾客逐渐多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几百号座位便坐满了人,唯独台前的九把交椅始终无人落座。

黎阳干起了本职工作,给台下诸公倒酒添菜,于是,他看见了美妇人换上一套青色宫装长裙,走向台上。

黑脸汉子,猪头汉子,坐上了交椅。

白鲸抱剑立在不远处,脸上有奇怪的表情,黎阳猜不透这位出身不凡的俊杰此刻在想什么。

白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礼貌的点了点头,黎阳报以微笑。

“诸位哥哥唉。”美妇人款款一礼。

台下众人纷纷起立,尽管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但黎阳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子肃穆,明明是热火朝天的宴会,却成了无尽的凄凉。

于是,

美妇人开口了。

她唱:

此下九天落凡尘,

殷墟压了诸位的魂。

今桥安在,

魂无归处。

黎阳看见黑脸汉子默不作声的灌了一口酒,白鲸抱剑的手,隐约在颤抖,怀里的剑也不受控制的发出鸣叫。

美妇人又唱:

彼时魂归,

茫茫天地无依靠。

今日再会,

新朋旧友台下坐,

共聚此时杯中酒。

祈天,祈天,祈天,

换了这天。

……

黑脸汉子抬头,目光晶莹,这滚滚的乌云再也遮不住他的目光,于是星光璀璨。

这是怎样的一支舞啊,黎阳目瞪口呆,稳定心神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内心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学着掌柜喝酒的豪爽模样,干了,

他不懂天下,却在这一支舞下,有那么明白天下的一点意思了。

白鲸收了剑,站在黑脸汉子旁边,明明有座位,他偏偏不入座,就是站,紫色符箓凌空旋转,道道浩渺之气如春风扩散,将浓郁的哀伤化解了几分,美妇人走下高台来,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看了一眼黎阳,便快速掠过,冲着白鲸道:“龙虎山也算有几分本事,能顶住压力,不像那些山头,明明都是大神通者,偏偏当起了缩头乌龟。”

白鲸露出苦笑之色,道:“早变天了。”

美妇人抬手,道:“黎小二,还不快点倒酒,戏是给你白唱的?人家先生教授学问,都得收钱呢。”

“得嘞。”黎阳赶紧倒满。

黑脸汉子哈哈大笑道:“阿九,别逗他了,还是个孩子。”

白鲸看着黎阳背上的木剑,若有所思。

美妇人问道:“刘知夏都教了你些什么?可别说就端茶倒水。”

黎阳无奈道:“还真是,掌柜除了让我看书,便是逼我喝酒,像是账目那些,都是婢儿再管,我哪里有资格去掺和。”

美妇人笑了,风情万种。

黎阳想了想,道:“掌柜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和这片天地失去希望。”

众人沉默不语。

希望吗?

白鲸道:“倒你的酒吧,别乱说话,还有那把木剑,快用棉布包起来,省得别人笑刘知夏不是个玩意儿,黎阳,我可没跟你开玩